經濟學家追尋的理念有兩個:一個是「自由」,一個是「平等」。後者有時也叫做「公平正義」。如果再加上博愛的話,就是法國大革命所提出的原則。只不過ㄧ般人沒有想到的是,三個原則中的兩個,也恰恰是經濟學家所追尋的兩個理念,即「自由」與「平等」,在人類經濟活動中其實是互不相容的。
在人類試圖建立自由的市場經濟體系時,平等以及公平正義是一個受到忽視的理念,它只存在於非主流的邊陲性論述中。在人類試圖建立平等的社會主義經濟體系時,自由則是對於被監視壓迫的人們而言才是一個被珍視的價值,對於其他人則是破壞安定社會的病毒思想。
一個哲學家或是一個政治哲學家,追求「平等」及「公平正義」,可以是理所當然而且理直氣壯的。但是,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所謂全球化的時代,就是全球都已經追求經濟自由化的時代),作為一個經濟學家,對於「公平正義」的追求,則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在經濟學家的光譜中,我們大概只看得到追求「自由」的那一群,這是可見光的部份。在這群人中,完全無視於「公平正義」追求「完全自由」的經濟學家大概占了八到九成;心裡震懾於全球化所帶來的巨大波動風險而追求「有限度自由」的經濟學家大概不到ㄧ成。追求「公平正義」的經濟學家屬於那不可見光的部份,他們大部分甚至於不被承認是經濟學家,所占的成數應該只有不到百分之ㄧ吧!
從報酬面來看,就知道這樣的光譜分布是合理的。鼓吹「完全自由」的經濟學家在1980年代之後成了經濟理論的主流,在各個知名的大學占據了位置,贏取了大部分的學術影響力。對於如何自由化制度面變革的研究、自由化後的正面影響、在完全自由的市場中衍生性金融商品的設計及評價吸引了經濟學界大部份的眼光以及研究經費。除了大學的教職,還可以兼有知名投資銀行或是企業的顧問職。在政府致力於開放自由的年代中,這些堅信完全自由理念的教授們同時也是政府部門政務官的候選人。也因此他們在任官時所作的各項開放措施究竟是由於堅信自由化理念的作為,或者是對於知名投資銀行或是企業的回報,又或者是兩者皆是,恐怕只有上帝知道,因為他們自己恐怕也搞不清楚。作為一個圈外人,我們可以知道的是:當這些官員下野時,馬上又變成知名投資銀行或是企業的高階經理人,而且似乎沒有任何旋轉門的問題。至於追求「有限度自由」的經濟學家是屬於上ㄧ代的,1970年代以前的技術官僚,他們只有大學教授或是政府部門的職位兩種選擇,因為應該沒有任何知名投資銀行或是企業願意供養那些對他們的營利活動主張管制的人吧!至於追求「公平正義」的經濟學家應該是最慘的一群,他們可能連大學的位置都混不到,即使混到了,也爭取不到研究經費以及任何的注意。當然,我講的是不管在理論上或是行動上都追求「公平正義」的經濟學家,很多的經濟學者們都很追求「公平正義」,但是他們發表的論文卻都站在「自由」的那一邊,也因為這樣,他們還有一個位置。
1998年沈恩因為對於福利經濟學的貢獻而得了諾貝爾獎,而沈恩卻是追求「公平正義」的經濟學者。如果你知道,幾乎整套福利經濟學基本上在追尋建立「完全自由」社會的基礎,那你就會知道沈恩可以獲得諾貝爾獎,應該就是奇蹟。